5. 腕弱笔痴

再次回到学堂上，物是人非，顾青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。

在接触到异域的意识后，有时候他清醒知道自己就是顾青舟，有时候又突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。

但当他踏入学堂，接收到众人厌恶或是怜悯的目光，他不再迷茫。

他依旧是众人眼中的顾青舟，一个该死的幸运儿！

今日授课的是刘师长，只在顾青舟进来时扫了他一眼，动没有半点停顿，将一副青绿山水画悬挂在正中间，点拨了几句绘画技巧，就沏了一杯茶水，自顾自倚在躺椅上翻阅书卷，让众人各自临摹。

顾青舟顶着众人视线，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，铺平宣纸，压好镇纸，抬头默记要临摹的画，构思着如何下笔。

“顾青舟这么快就来上课了？”

“额头上的白布还在渗血，到现在没结痂怪吓人的。”

“摘心手呀！直接捅个血窟窿，人没死就是命大了。”

“……”这些人什么眼神？药膏颜色也能看成渗血，眼神比他还不好使。

顾青舟换药时看过伤口，眉心只留下一处红点，并不影响容貌。

红点是师父说了，他看不出颜色。不过伤口虽然已经不可怖，想要彻底养好，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。

众人窃窃私语，刘师长也不管，绘画靠悟性，修行在各人。哪怕这些人一辈子当画徒，成不了画师，影响的也不是他的前程。

顾青舟开始还为这些人的窃窃私议分心，开始画时，周围一切声音便被他隔绝了。

顾青舟这些日子没有和众人一起上课临**画，自己画出了不少表情包，虽不至于内心膨胀，却也有些飘然，总觉得成为画师后，哪怕绘心受损，对自己也没有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。

如今看着悬挂在学堂上的山水画，却切实回归现实，感到脚踏实地后出现了落差感和困顿，是他之前没注意到的。

在顾青舟拥有纯净的青根绘心时，对青绿色彩的把控极其敏锐，如今……

面对桌上摆放好的一盒盒颜料，他感到无从下手，因为分辨不出颜色。

果然不能闭门造车，他这些日子居然没注意到他的短处……不，应该是下意识逃避了。

在眼睛恢复前，他擅长的青绿山水画技，怕是彻底废了。

顾青舟轻吁了口气，盖好颜料，一盒一盒将它们收纳起来……

这过程虽然轻柔无声，在一群低头调色的学生中，却显突兀。连刘师长也从手里的书卷移开视线，扫了眼他在做什么。

顾青舟没有自暴自弃，而是另辟蹊径，打算画一幅水墨画。

他桌子上有松烟墨、油烟墨两种墨。

松烟墨，淡黑无光泽，墨中略带青色，偏冷意，淡而不薄。适合用来书写，而不常被拿来画，偶尔为深紫的底色，画蝴蝶、紫牡丹之类。

而油烟墨的墨色光泽，浓淡层次丰富，墨色略带茶色，带来暖意和深意，适宜画山水。（以上引用知识点）

心中有了判断，顾青舟在砚台中添水，手腕轻移慢行，研磨油烟墨锭。

他磨墨的动又遭来一些好奇窥探，顾青舟全都视而不见。

刘师长被书卷挡住的脸，微不可查点了点，书卷掩去了唇角勾起的一缕轻笑。

这些小动，顾青舟一无所知，他躁动的心，随着研磨过程慢慢平静如水。眼里只剩平铺在案几上的生宣。

待调好墨汁深浅，顾青舟悬腕落笔，以手肘为支点，带动腕、掌、指上下左右移动、旋转。（引用知识点）

山脉、石间坡、山峦、山峰，不同山体自他笔下成型，山涧溪水，也在腕力运笔下勾勒出来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顾青舟额头渐渐流下汗滴，苍白的脸色越发煞白。

怪不得师父每天只许他听课半日，就算他想逞强也做不到，身体的虚弱无力感，忠实反馈到脑中。他羸弱的身体，根本支持不到画完整张品。

内心一声喟叹。顾青舟停笔，手腕不受控制的微颤。

周围的声音重新入耳，屏蔽感官的完美画境界被打破，从与天地灵气沟通的玄妙状态，重新蜕变为凡人。

难怪师父坚持要让他静养，他对自己身体状态的认知，还没师父对他透彻。

他先前绘制表情包，都是线条简单的小幅画，就算连画十幅八幅也不累。竟到现在才察觉身体糟糕到，连完成一幅画卷都支撑不了。

顾青舟打量眼下的半成品画，失望的摇摇头，连自己都不满意，怎么让别人认可？

先不说水墨深浅变化暴~露出的问题，光是用笔就存在缺陷，线条粗细不均，主次不明，不是临摹的图结构有问题，而是他笔力不够，没画出山峰的巍峨远近，也没画出流水的绵绵蜿蜒。

退步太大了……

顾青舟对此无可奈何。他逞强好胜将画勉强完成，只会伤上加伤，除非以后都不想用自己的手画了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刘师长案几上的一炷长香烧尽，众人都画得差不多了，刘师长打了个哈欠起身，所有人立刻停笔，噤若寒蝉等待检阅。

刘师长手拿戒尺，从每人面前经过，多少都得他一句评价，也有挨罚的。

顾青舟调息半天，手指还是哆嗦，这是失去绘心的后遗症，手中筋脉不畅，气弱提不起劲。

他画出来的东西退步明显，又自主张以水墨临摹青绿画，做好了挨戒尺的准备。

“顾青舟，手伸出来！”

果然，刘师长看完半成品，胡子都翘起来了。

“请师长责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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