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芷若饮尽杯中酒之后，端详了一下手中的酒盏，随即在随身携带的薛涛笺上单手落下几笔，字迹行云流水，与她平日所用簪花大不相同。

【双泉，龙兴自大宋朝洪州时期就传下的名酒，大人的杯中酒，果真名不虚传。】

“你……”杨逍看着芷若的举动有些惊愕，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身姿纤弱如柳，在他的印象中应该是那种喝杯酒都会被呛住的丫头，真的喝起酒来竟然意外的有三分不羁之气，昂首的瞬间竟让他恍惚间遥想到书中记述的魏晋风流。

她真的很不同，她懂酒，亦懂琴，若生为男子……

芷若见杨逍良久无言，似乎她所展露的更为真实的一面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，她吃吃的笑，没有束起的三千青丝随晚风清扬，媚而不妖。

见她翩然回到屋内，杨逍竟然觉得失去了这样一个月下对酌之人有些惋惜，还未等他多加思索，就见芷若从屋内抱琴而出，回到了石桌边。

杨逍看了一下琴包的形状，见芷若把琴架好，有些意外：“筝？你还会弹筝。”

【大人听过这筝的名字吗？它叫绕梁，当年是我杂学师父郦玄都的琴。】

杨逍略有些兴致，将手上的酒壶放下，看了看那架琴，赞道：“好琴！玄都女郎的大名略有耳闻，却未曾见过，现在想来倒是有些遗憾了。”

芷若目光凝视着绕梁，轻轻从琴枕抚到琴弦，回想起那个明媚的女子，温柔浅笑。

【江湖盛传明教有“逍遥二仙”，俊逸潇洒，二者中又尤以杨左使风流名声更胜一筹。可今日方知大人您竟都未见过我师父，可见是徒有虚名了。】

杨逍见芷若眉眼间皆是揶揄笑意，也被感染了几分，笑着道：“我刚刚说错了，没见过玄都女郎又有何憾，我如今见到了琴仙含姜，便已是胜却人间无数了。”

芷若闻言有些意外的抬头，杨逍对上她错愕的眼神也惊觉失言，他本意只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她，觉得她胜过这世间大多数的女子，不必妄自菲薄。但这话说的确实有些失了分寸，一时间两人之间氛围变得暧昧，暧昧中还带着两分尬尴。

夜色微凉，静谧的庭院中一时只能听见蝉鸣之声。

杨逍自认比芷若年长许多，又是个男人，面对这种尬尴自然该是他先出言化解，却不想刚要开口，就被琴音打断，抬眸看向自然的用琴音化解尬尴的芷若，对上了芷若带着笑意的双眼。

善解人意。

杨逍失笑，她真的与旁的女子大不相同，与这位含姜姑娘相处时总是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，有些话并没有出口的必要，只需一个眼神，她就能懂。

这感觉很奇妙。

当把注意力转移到琴曲之上时，杨逍不自觉的发出喂叹般的感慨，自古以来筝曲多忧愁哀怨，但芷若的这曲哀中带着峥嵘之意，仿佛是涅槃之曲，是对命运的抗争，更是挣脱后翱翔九天的豁达。

一曲毕，芷若依旧低着头，维持着那手型，沉浸在曲子的意境中，难以抽离，直到杨逍的掌声把她从那种燃尽自己的情感中唤醒。

“啪啪……”

芷若抬眼望去才发现杨逍已经从石凳上站了起来，正由衷的为她鼓掌，她也连忙欠身还礼，动间竟难得有几分慌忙，好像瞬间就从天边的神女变回了人间的凡女，添了几分人气。

杨逍意外见到了芷若不知所措，手忙脚乱的样子，忍俊不禁道：“仙子一曲清心明耳，你担得起杨某的赞赏，不必如此惊惶，而且听琴之人在你筝前发出的赞叹应该不少吧，怎么还显得如此不习惯呢？”

【大人的一声仙子我可担待不起，不要取笑妾了。】

至于杨逍后面的那句疑问，芷若想了想继续提笔道：

【从没有人在我筝前发出过赞叹，因为除去师父，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人前弹筝。】

杨逍见到芷若纸笺上的一个妾字，皱了下眉，觉得有些刺目，还不等他开口，就见到了芷若的另一张字条，颇感意外。

“你第一次在人前弹筝？怎么会？”

【筝，对我来说，有些特别，不欲与他人奏，盼得知音人。】

杨逍见此字句耳边似还有筝声绕梁不绝，心中有一个角落奇妙的柔软下去，知音，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，她也一样。

“你，为何引我为知音？”

他从未在她面前细说过自己听琴的感受，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？

芷若自信笑道：【此曲为我所，名为《涅槃》，难道大人不该是我的知音吗？】

见此杨逍朗笑，他好久没有这么畅意抒怀了，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不出口就知道彼此心之所想，伯牙子期千金之义真的存在。

“含姜合该是我知音才对，可我的知音却在我面前卑怯自称为妾，是不是不太合适？”

芷若闻言亦是展眉而笑：【含姜亦不喜欢自称为妾，疏影尚风流，纵使我身处困境若霜梅蒲柳，我亦不甘向他人低头。大人今日给了我这样的权力，日后可不能反悔啊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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