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、乌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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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组的临时宿舍位于清致园北面，一栋栋竹楼林立于湖畔，仿佛一圈碎，簇拥着明珠般的人工湖。

夜里凉风习习，清波乍起，远方的阑珊灯火慵懒倒映在湖面上，如同落了一捧星云，美不胜收。属于唐洛的那栋竹楼，正坐落于视野最好的地方。

夜戏拍完已经将近凌晨，沈澜先回屋冲了个凉水澡洗去困意，套上白色休闲亚麻套装便去到了唐洛楼下，宽松的裤腿衣摆迎风猎猎，一朵白云似的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格外显眼。楼上的人低头一看，就因他猝不及防撞进眼底的身影心生惊艳。

仿古式竹楼没有门铃，沈澜抬手敲了敲门板，不高不低的响声乘风传出老远，惊起草丛里蚊虫一片。他被叮了好几口，边挠边无奈地等待屋主人开门。

他等了没多久，门后便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，节奏和步伐都轻重很陌生，并非唐洛的走路习惯。但他以为是唐洛的经纪人柳明乐，倒也不以为意。

直到门被拉开，一道逆光的陌生身影映入他眼帘。

出现在沈澜面前的是个和唐洛一样年纪的男子，五官清俊，眉眼间英气勃勃，身材笔挺高大，开门时如同一抹阴影投下，完全笼罩并阻挡住沈澜的视野。

他有一双弯弯的狐狸眼，眼尾处睫毛微翘，未语先含笑。

长着这样眼睛的人，若是没有与之匹配的气质修养，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会叫人觉得猥琐、不正经或是狡诈。

这个人一看就是有良好教养的人，不仅如此，他的仪态神色都透出低调内敛的贵气，犹如一瓶未开盖的红酒，即使把香气和味道藏在密不透风的瓶子里，光是那映在瓶壁上的剔透色泽，也足以让人未饮先醺。

沈澜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人，以他的相貌气度，真见过自己不会认不出来。除此之外，沈澜也并未听唐洛说起过他有个这样的朋友，可他却在剧组半封闭、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的时间段悄无声息进了唐洛房间……

他到底是谁？

沈澜保持住了镇定，露出礼貌的微笑：“你好，我来找唐洛先生，请问你是？”

“宁格。”

男人让开半边身子，扔出一个名字，掷地有声，“进来吧，唐沂找他有点事，我先替他招待你。”

心里“咯噔”一声，沈澜没动，拒绝道：“没关系，等一下我再过来，就不劳烦宁先生了。”

“站住，我让你走了吗？”

还没等他抬脚，宁格就已喊住了他，曲臂搭在门框上，下颚微抬看着他。明明是相似的身高，宁格却硬生生摆出了居高临下的气势，压迫力十足。

“宁先生有事？”

沈澜眯了眯眼，语气礼貌依旧，虽然心生不悦，却并没有直白地表露出来。

他厌恶别人用命令的、不可一世的口气跟自己说话，但良好的教养和深沉的心思决定他不会喜怒形于色。

“我想我们非常有必要谈谈，在唐洛回来之前。”

宁格向门内偏了偏头，脸色淡淡的，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，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。

沈澜很想掉头就走，双腿甚至不受控地往后退了退。然而宁格毕竟是他惹不起的人，他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得罪。既然他想跟自己谈，那就谈吧，说不定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结果。

至于结果是好是坏，谈了才知道。

沈澜点点头，从宁格身边走过，进入客厅。

剧组对唐洛的优待从这栋独立小楼里就可见一斑。装潢简约而不失精致，不多的摆件样样都透着昂贵奢华的品味，各种电子设备一应俱全，知道唐洛喜欢打游戏，还给他准备了一台新款游戏机，光是看着都感觉舒服极了。

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，低矮的沙发位于房间两侧，中间空出的地方散落着许多抱枕，枕套外的图案是相同的三头身q版小人。不知为何，沈澜看到那些抱枕，总觉得枕套上印的小人十分眼熟。

宁格随意捞过一只抱枕盘腿坐下，顺手拍拍地板招呼沈澜坐下，自然得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。沈澜看了他一眼，隔着好几只抱枕坐在他对面，平静地望向他。

“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。”

他单刀直入的询问并未让宁格懒散的神情改变一丝一毫，眼尾翘起的睫毛闪了闪，仿佛蝴蝶振翅，在眸底激起浅浅涟漪。

“听说你抢了向灵中意的角色。”

宁格撑肘托腮，懒洋洋地问。

他的话听起来好像是要为自己捧的人打抱不平，可口气太凉薄，听不出一点在意，就像是随口一提。

沈澜暂时不解其意，谨慎地答道：“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，你拿到这个角色，也是因为有人相助？”

宁格打着哈欠反问，水雾朦朦胧胧地铺在他清澈的眼底，像湖面腾起了薄雾。

沈澜和向灵的演技在伯仲之间，可能前者还要比后者稍逊一筹，所以沈澜才用了“先来后到”这个词。他知道，自己之所以能拿下“方宁”这一角色，实力并非关键因素，关系才是，向灵只是比他慢了一步而已。

“宁先生是要为你的恋人抱不平？”

沈澜没有正面回答，笑意攀上眉梢，弯弯的眉眼温柔却不真实。

“恋人？我和他不是恋人，是各取所需的交易。”

宁格揉掉眼里的水雾，托腮饶有兴趣地盯着沈澜，似乎想从他脸上盯出朵花来，“我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，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你。”

沈澜笑脸一僵，笑意淡成了困惑和些许不安：“宁先生这话想表达什么？”

宁格微微一笑，直截了当地道：“向灵心大手长，我想换一个贴心听话的情人，你有兴趣取他而代之吗？”

饶是沈澜自诩神经坚韧，也险些被他这句理直气壮的问话雷得外焦里嫩，傻在原地，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
这人的脸皮难道是铜浇铁铸金刚石外壳的吗？包养这种事也能说得如此自然顺畅，毫无心理负担。

不过他为包养人的那方，也的确不需要有心理负担。

艰难地重启死机的cpu，沈澜张口欲言，自己都没捋顺的答复却被一声踹门的巨响堵了回去。

唐洛裹着一身夜晚凉风大步走了进来，先给沈澜使了个眼色，然后揪起宁格衣领熟练地往他脸上捶了一拳，非常用力的一拳，把他右眼打得青了一圈，像盖戳似的滑稽。

沈澜抓起俩抱枕护在身前，倒退到墙边看着唐洛给宁格一顿暴揍。他不是没想过阻拦，怕唐洛下手没个轻重给人打残了。可人家宁格自己都没有还手，加上唐洛开揍前冲自己使的眼色，他想了想，还是决定先观会儿战，等宁格真被打得受不了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