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. 叁拾

池问桥和那孩子在花园站了一会之后，那孩子便邀请了池问桥进屋坐坐，这一路上，池问桥见那孩子虽然走的慢了些，但每一步都踏的很稳，他没有让人扶也拒绝有人扶他。

池问桥本以为自己进屋后，看到的会是一个暗极的地方，结果是一个明亮又格外温柔的屋子，鲜花伴木，朝阳的朝阴的地方，都摆着不同品种的花，在角落上还放着一套养花的用具，有松土用的小铲子，浇花用的水壶，还有一把用来修剪的剪子。

那孩子进门后，先让池问桥坐下后，又去冲了一壶茶，水是滚烫的，在他倒茶水的时候，池问桥一直看着他手上的动，他的手很稳，当水声听起来快要满了的时候，他停下了动，拿起了之前放在边上的盖子将茶壶盖上，这个动并不是一气呵成的，他先在盖子周围摸了摸才摸到，接着合上盖的时候，第一下也是斜了，不过已经很好了。

池问桥静静地看完了全程，他忽然对这个孩子很感兴趣，一个这样的孩子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，因为他比许多大人都沉稳，不怨天尤人，反而还在努力的自己生活。

突然池问桥想起了一个人，那个人他在西安的时候遇见过，同样的家世不凡，同样的因病眼盲，那个人就是原随云。

不过池问桥觉得这个孩子比原随云更为难得，因为他只是一个孩子。

当他端着茶壶慢慢的走到桌边，小心的为池问桥倒了一杯碧螺春后，池问桥道：“你确实很厉害，我还从来没见过有那个七岁的孩子和你一样心性如此坚定的。”

那孩子微笑道：“这些事情不过是寻常人都会做的事情，只是因为我是一个瞎子，所以这就是心性坚定了吗？”

池问桥放下茶杯，道：“不止如此，不过在我和你说那些事之前，我突然很想和你认识认识。”

那孩子笑道：“难道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？”

池问桥道：“那就重新认识一下，然后当个朋友就好了，我叫池问桥。”

那孩子点了点头，道：“在下花满楼。”

池问桥道：“我觉得你的名字倒是非常适合你。”

池问桥这么说并不是假的，花满楼这个人同这个名字简直是绝配，仿佛这个人天生就应该叫这个名字，除了这个名字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名字能衬得上他了，就算他现在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。

他不因为自己的眼盲而自卑自怨，反而眼角眉梢尽是温和，他比起一般的孩子来说偏瘦，一身朴素的衣裳都让人看不出这是花家的公子，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虽然并不神采飞扬，但又并不空洞，不过池问桥还是感到可惜，因为他一双眼睛真的是生的极为好看，池问桥是见过花夫人的，花满楼的眼睛长的像极了花夫人的那对桃花眼，眼大而修长，眼尾略弯向上翘，不笑的时候仿佛三春桃花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变成了天边的月牙，而且里面满是笑意，一瞬间竟然让人以为他并不眼盲。

他坐在这满是鲜花的屋子里，让人觉得他就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，住在这样的居所，因为他温和的就像是一捧水。

池问桥叹了口气，道：“说真的，我丝毫都不觉得你是一个孩子，我觉得你厉害多了，至少比我厉害许多，至少我如果遭遇了你这样的事情，要永远看不见光明，我可能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。”

花满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，道：“我说不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，不过我认为光明都是在人心中的，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，我也不知道我是现在的生活好，还是过去的好，但我至少知道，我如果永远走不出那道阴影的话，我才会永远失去光明。”

池问桥似乎明白了什么，他问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大部分不能摆脱过去的人是在庸人自扰？”

花满楼笑道：“其实也不是，只不过是在你面前有两条路，一条是能走向光明的路，另一条却是往回走甚至不停在原地转圈子让你止步不前的路，你所做的只不过是选一条不要回头的走下去，我只不过选择了一条选择光明的路。”

池问桥沉吟道：“如果选择往前走，那过去的事情又该如何？”

花满楼顿了一下，淡笑道：“我还小，没经历过许多事情，不过如果单论眼盲这一点，我想我是永远不会忘记那段经历的，不过我不会让那段经历压倒我，这又是一种选择了，看你选择被重重压倒，还是带着他重新上路，不会有人想丢弃忘记过去的。”

池问桥就在这里坐着，一句一句和花满楼聊着，若是有其他人在的话，一定会惊奇于池问桥居然同一个孩子聊的极为认真，而且他神色中丝毫没有觉得那个人是个孩子。他一直在这里坐到了快黄昏的时候，茶壶里的水早就续了不止一次，当第五壶水再次见底的时候，池问桥长舒一口浊气，笑道：“你说我们是不是也算是忘年交了，你可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吧。”

花满楼笑道：“这是当然，池三叔。”

池问桥道：“我为何觉得你叫出来这个称呼格外的别扭，说起来，到时你四婶回姑苏归宁你要一起吗，杭州虽好，但不是有句话叫做‘扬州胭脂苏州花’嘛，你一定会喜欢上姑苏的。”

花满楼道：“池三叔若是能让我爹娘点头，我自然是会跟着你去的。”

池问桥笑了笑，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，一个人突然从窗子飞进来，那人用手撑了一下地面后，一个翻身直接坐在了这张桌子旁另一个空位上，而且拿着水壶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，嘴上还一边说着话：“我今日到跑遍了桃花堡的花园都没见到你，没想到你居然这个时候就回来了，咦，茶壶也空了啊，我先去倒水。”

来人是一个非常秀气漂亮的孩子，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一二岁，双眼灵气逼人，他破窗而入到入座的那一下功夫倒是不错，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非常实用，这种实用是指非常适合用功夫。而且他似乎是花满楼的朋友。

来人才刚开口，花满楼就笑了出来，道：“今日无事，自然就先回来了，更何况我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，还有，你又没有走门进来。”

那人装好水后回到了桌边，轻咳了一声后，似乎才看到池问桥一般，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，说道：“你是花满楼的朋友的话，自然也是我的朋友，我叫陆小凤，你是何人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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